它是全世界只有中國有、中國只有廣西有的珍稀瀕危靈長類動物——白頭葉猴，然而，科學家第一次發現它卻是在一瓶藥酒里。隨著人們對白頭葉猴的保護意識不斷增強，它們的數量從1999年的600只左右增加到2023年的1400多只。近日，我國科學家在期刊《科學》發表文章，希望全球石山葉猴的保護能夠從中國成功保護白頭葉猴的案例中學習經驗。論文第一作者、廣西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范鵬來副教授做客科技日報直播間，為大家講述如何將成功保護極度瀕危物種的“中國方案”推向全球。

全文如下：

記者：這是我們中國特有的物種，那么當時它們是怎么被發現的？

范鵬來：白頭葉猴的發現實際上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在上世紀50年代初，北京動物園的譚邦杰老先生到廣西考察，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一瓶泡酒里面看到了一只動物，這只動物跟他以前所有見過的動物不太一樣，引起了他的關注，經過大量科學考證之后，1957年他在《科學通報》上發表文章，正式將它命名為白頭葉猴，這也是第一次由中國人命名靈長類動物。

白頭葉猴的頭部和肩部的毛發是白色的，而且是非常典型的莫西干發型，以植物的葉子為食，因此而得名。

記者：您能和我們再講一講和白頭葉猴相關的一些其他知識嗎？

范鵬來：白頭葉猴是中國特有的靈長類動物，現在只分布在廣西崇左喀斯特石山里。它們非常有趣，是一個一夫多妻的母系社會。每個猴群都有相對固定的生活區域，而且具有很強的領域性。白頭葉猴的體型其實不是太大，一般只有8到10公斤，體長大概是50到70厘米。它們的尾巴比身體要稍微長一點，大概是60到80厘米，這樣一個長長的尾巴非常利于白頭葉猴在喀斯特石山上面跳躍、保持平衡。

令人非常驚訝的是，它們的后代剛出生的時候是黃色的，大概一歲半的時候逐漸變為黑白色，跟成年個體一樣。黃色毛發可能是吸引母親在嬰猴發育的關鍵期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照料它，提高嬰猴的存活率。

一般雌性后代會留在族群里面生活，雄性后代大概在三歲左右會遷到群外跟其他的雄性一起生活。當這些雄性個體長大后，會伺機挑戰一雄多雌里面的雄性個體，只有獲勝才有繁殖的機會。而且這個物種的競爭是非常慘烈的，一旦成功取代以前的雄性個體后，它會殺死以前雄性個體的比較幼小的后代。

記者：白頭葉猴為什么會是瀕危物種，它之前的數量為什么這么少？

范鵬來：地方上有些習俗，就是人們認為白頭葉猴泡酒有藥用，再加上當時的物質條件并不好，所以老百姓就大量非法捕獵白頭葉猴；第二就是當地老百姓對石山森林資源過度開發利用，比如采藥，導致棲息地退化；第三就是一些基礎設施的建設像農業用地、還有道路用地導致石山森林破碎化，影響了白頭葉猴的種群擴張。

記者：我們做了哪些努力讓它們的種群恢復上來的？

范鵬來：實際上保護極小種群的珍稀瀕危動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需要通過長期的基礎科學研究來了解它們吃什么、在什么地方生活，它們的群體是什么樣的，如何進行遷移和繁殖，行為和生理上如何適應棲息地環境等問題。

廣西師范大學從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白頭葉猴的研究和保護工作，除此之外，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北京大學、西南林業大學等科研院所的專家團隊也做了大量的研究和保護工作。這些系統的研究成果為白頭葉猴人工種植食源植物，并在關鍵區域建立生態廊道供白頭葉猴遷移提供了依據。

第二，國家立法將白頭葉猴劃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經過嚴格的立法和長期的野外巡護徹底杜絕了白頭葉猴被非法捕殺。

第三，鼓勵當地百姓種植甘蔗，發展生態旅游，提高當地百姓的收入。

此外，使用白頭葉猴的形象作為大型賽事的吉祥物，在央視等國內外知名媒體上宣傳白頭葉猴研究和保護事跡，提升白頭葉猴保護的公眾意識。

整體而言，白頭葉猴種群的逐漸復壯主要是得益于我國政府、科學家和社區采取的整合的保護手段。

記者：目前我們保護白頭葉猴有哪些新的科技和手段？

范鵬來：我們已經在保護區布設了24小時視頻監測系統，可以通過視頻查看和追蹤。同時我們正在開展白頭葉猴聲音通訊相關的研究工作，并且積累了大量的數據，結合人工智能的方式去探測白頭葉猴的聲音，會不會像我們人的聲音一樣有聲紋特征。基于新的技術手段，未來我們有望提高白頭葉猴監測和保護的效能。

記者：在這次的《科學》期刊上，我們希望把成功保護極度瀕危物種的“中國方案”推向全球，那么具體應該怎么做？

范鵬來：在我們國家、越南和老撾的喀斯特石山生境中，分布著白頭葉猴、卡巴葉猴、德氏葉猴、黑葉猴、越南烏葉猴、老撾烏葉猴以及印支黑葉猴7個物種，這就是我們俗稱的石山葉猴。除印支黑葉猴因數據缺乏沒被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評估外，其它物種都被評估為極度瀕危或瀕危等級。

這一次撰文主要是為了向全球展示我們國家成功保護極度瀕危物種付出的努力以及取得的一些階段性成果。我們發現這7個物種都面臨著相似的困境，面對這些共性問題，我們可以通過立法或者開展大量的基礎研究去保護、了解石山葉猴，但是在一些具體的社區保護問題上，還是應該根據每個國家不同的環境，因地制宜地去開展一些保護措施。

記者：除了白頭葉猴，對于其他的野生動物保護您有什么建議嗎？

范鵬來：從我研究和保護靈長類動物的經驗來看，保護瀕危物種面臨的最大難題，應該就是在物種保護和社區發展之間尋找平衡點。我個人認為首先要加強對瀕危物種的基礎研究；同時通過一些有影響力的大型媒體宣傳，讓更多人了解瀕危動物；進一步挖掘生物多樣性保護產生的生態和文化價值；提升社區老百姓的收入，增強他們的獲得感、幸福感和滿足感，讓更多珍稀瀕危物種的成功保護和復壯成為現實。

記者：您干了這么多年最大的收獲或者感觸是什么？

范鵬來：把生態理念慢慢傳授給更多的學生以及更多的社會人士。我從2014年開始跟迪士尼、BBC、中央電視臺拍攝了好幾部野生動物紀錄片，通過一些唯美的畫面引起大家對野生動物、尤其是對我們國家野生動物的研究和保護的興趣，在年輕一代的心里埋下一顆研究和保護野生動物、保護我們國家生態環境的種子，這是我最大的收獲。

（科技日報 何沛蓯 李忠明 趙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