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日報記者 王迎霞

電視劇《山海情》熱播后，統計顯示我國食用菌銷量增長了10%。然而，種出一朵菌菇容易，要把它易地規模化、產業化，談何容易。

在寧夏固原市彭陽縣，有人不信這個邪。

15年里，他認準了要把福建的菌草技術和人才本地化，在黃土高原大山深處將閩寧現代食用菌產業科技園經營得紅紅火火。一方面，對杏鮑菇、香菇、雙孢菇、秀珍菇等品種進行了開發實驗，年產值達2000多萬元；另一方面，累計培育本地技能型人才50人，培養專業技術人才100余人。

從水土不服到落地生根，一朵小菌菇的“馴化”之路折射出東西部科技合作的大格局，映射出農業科技人員助力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大精神。

他就是祁登榮，一名彭陽縣土生土長的科技特派員。

從“寧夏第一朵菇”種開去

1997年，閩寧第二次聯席會議將菌草技術列為閩寧協作扶貧重點項目。福建農林大學菌草技術研究所所長林占熺來到彭陽，提出了針對六盤山區氣候特點打造與南方相對的反季節菌菇基地的設想。

很快，他們種出了寧夏第一朵菇。

這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隨即，閩寧兩省科技廳設立菌草技術扶貧專項，鼓勵彭陽菇農與福建農林大學科研人員結對學習用玉米芯、玉米稈作培養基，利用廢舊窯洞和設計土棚示范種菇，再獲成功。2003年，寧夏扶貧辦決定在彭陽、永寧兩地建菌草技術扶貧基地，在彭陽辦菌草技術菌種制作中心。

但是，隨著菌草種植規模的迅速擴大，農戶收益出現了千差萬別，有的一棚收入超過萬元，有的顆粒無收虧本欠債，致使當時蓬勃發展菌產業的縣區紛紛收場。

究其原因，不是技術不好，而是技術沒有本地化。

在這重要關頭，閩寧協作第七次聯席會議作出推進菌草技術本地化的決定，雙方決定在彭陽縣城陽鄉長城村建一個以食用菌生產、研究、開發、示范為主的閩寧現代循環農業科技示范園。寧夏科技廳確立了彭陽圍繞食用菌選派科技特派員的科技專項，福建省科技廳則選派福建農科院法人科技特派員入駐。

讓誰擔此重任？組織上第一個想到了祁登榮。

從部隊轉業回鄉時，正逢彭陽縣退耕還林任務艱巨，祁登榮便被分到了林業戰線。每逢鄉鎮林業站的工作任務重、工作難做，他都是領導物色的首要人選。不到7年時間，他先后去過3個林業站，封山育林、防火防盜、制定規劃、項目扶貧……樣樣工作有聲有色。

“雖然自幼生長在彭陽農村，對栽樹種糧挖土豆十分在行，可讓我種蘑菇，真的是天方夜譚。”祁登榮坦言。

通過一段時間學習，祁登榮堅信菌草技術能把秸稈變成金。面對未知的菌草世界，他再次發揚軍人勇挑重擔、能打硬仗的作風，帶領團隊虛心向福建來的技術人員請教。

擼起袖子，住在園區，干在園區。祁登榮還成立了自己的菌草產業公司，一邊攻關技術，一邊指導農戶。腰脊患病的妻子獨自承擔著家務，全力支持他干好事業。

連續11年獲農業部有機認定

從2007年開始，祁登榮帶領彭陽縣福泰菌業有限責任公司潛心研究菌草技術本地化。這條路荊棘遍布，一點都不好走。

彭陽縣氣溫低、環境好、農作物資源豐富，適宜菌草生長。然而南方的菌菇培育技術到了彭陽只在春夏適用，冬天還要考慮如何升溫。簡言之，不同的季節需要不同的菌種控制技術。

“剛開始基本沒有成功的。拿杏鮑菇來說，2010年之前，我們每個菌棒上的平均單產不到2兩，做10個批次只能成一半個，感覺碰運氣著呢。”祁登榮說。

就是這零零星星的成功，給了他繼續的信心。

祁登榮深深感到，各環節的技術如果不掌握到自己手里，要把產業發展起來是很困難的。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到南方菌菇企業打工！

“你把別人派過去，即使學好了，也不一定留到身邊，所以必須先把技術學下來，再談把事情做好。”說服了家人，安撫了員工，祁登榮要么通過政府安排，要么自己找上門去，大半年時間里，先后來到福建南平、漳州及上海等地的食用菌企業打工。

“人家干啥我干啥，就是打雜。有些核心技術對外是封閉的，只能一邊干一邊摸索。”好在他打工期間認識了一些專家，這成為日后解決各種疑難雜癥的寶貴資源。

而這期間，和他一起進駐園區的六七家企業，因為看不到未來，陸續退出。

孤軍奮戰的祁登榮頂住各方壓力，將福建的技術和經驗一點點拿來、積累，最后形成了自己的整套技術方式。到了2015年，通過技術與環境的不斷磨合，閩寧現代食用菌產業科技園生產步入正軌，杏鮑菇單個菌棒的產量達到了4兩。

用祁登榮的話說：“品相雖然參差不齊，最起碼產量穩中有升，又堅定了我把這個產業向前發展的決心。”

團隊大膽嘗試用當地特有的玉米芯、檸條、苜蓿等資源做菌種培養基。這種方式種出的菌菇，口感好、白度好、成本低，“六盤山珍”系列產品連續11年獲得農業部有機產品認定，目前已在國內80%的企業推廣開來。

經過十幾年“馴化”，如今杏鮑菇每個菌棒產量平均為7兩，最高時能達到8兩，香菇、雞腿菇、雙孢菇等品種逐步落地。園區也獲評寧夏科技小巨人企業、農業產業化重點龍頭企業、精準脫貧扶貧車間等稱號。

讓農民在家門口有地方打工

來到占地500多畝的閩寧現代食用菌產業科技園，你會感受到生命萌發的另一種形態。

這里有日產各類鮮菇5噸、年產1800噸的食用菌周年化、工廠化生產線1條，液體菌種生產線1條，配套自動化控溫控濕設備，讓生產效益和經濟效益“火箭式”增長。

在福建和寧夏兩省區科技廳的連續支持下，園區與福建省農業科學院、上海食用菌研究所、寧夏大學等單位結成技術創新聯盟，特別是2018年被批準為寧夏現代農業（食用菌）展示區以來，實施了《寧南山區菌草循環經濟產業關鍵技術研究與示范》等項目，已申請國家專利12項，獲寧夏科技成果2項，榮獲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稱號。

祁登榮特別能體諒農民的苦。

“老百姓最害怕東西產下賣不出去，我們就把菌棒做好，構建了‘草—菇—飼—肥’循環經濟模式，創建了‘統一制作菌袋、農戶管理出菇、公司回收產品’模式，讓他們在家門口打工也有地方。”他說。

除去成本，產生的利潤全部歸種植戶所有。祁登榮的這種做法，保證了項目區農戶純收入戶均增加2萬元左右。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祁登榮還與周邊村黨支部和村委會建立聯系，用工優先吸收建檔立卡戶的勞動力。對有文化基礎、能夠吃苦負責的人加大技術培訓，保證他們長期在園區工作，獲得穩定收入。

城陽鄉年過六旬的龐世福，剛開始一個人在園區打工，兒子兒媳則到外面“掙大錢”。后來孩子們發現老爹不但能顧家，掙的一點都不比自己少，便雙雙進了園區。這七八年里，老少三口一邊在家里養著牛，一邊每年輕松掙回10多萬元。

讓祁登榮驕傲的是，如今他的團隊里，農民的技術力量是非常雄厚的，在園區務工超過10年的達到20多人，在所有技術人員中超過一半。

“杏鮑菇通過多年的集成創新，技術體系已經成熟了，我打算把香菇、平菇等品種都帶上，也讓工廠化。”近幾年，祁登榮致力于回收當地農作物秸稈大力發展平菇生產，農民每畝農作物桔稈純收入達300元，涉及4個鄉鎮3000多家，戶均增收約1500元。

他嘿嘿地笑：“如果市場達到10噸，就翻番了。”

為了這個目標，即使目前菌草技術存在困難，他依然相信會有突破，實現跨越式發展。

他將一直走下去。

（受訪者供圖）